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糖畫

關燈
糖畫

“為何要看他?”

少年語氣很輕, 然而莫名透著一股陰潮,黏膩地扒在少女周身,將她密不透風地裹住。

寬大的袖子裏, 紅色絲線若隱若現, 能瞧見它纏住了少女纖細雪白的手腕, 將瑩潤皮肉勒得略微凹陷。

少女被他的舉動驚楞,杏眼睜圓, 身軀僵直, 似是不敢動彈。

分派紅綢的沙彌將這一切看在眼中, 心中一驚, 連忙默念幾句“阿彌陀佛”。

老方丈道二人是命定之緣,可這般強硬危險的郎君, 怎能為人良配?

再看這女施主, 面相溫善, 手無縛雞之力, 又該如何反抗?

沙彌嘆息, 默默為這女施主祈禱幾句,下一瞬,卻見她上前一步,反牽住那男施主的手。

踮起腳尖, 在他耳尖一臉嚴肅地說了幾句悄悄話,旋即,那男施主便舒緩了神色, 縛在她手腕的紅線也隨之松開。

甚至抿出了清淺的笑意。

夏光燦爛,微風和煦, 粉白花瓣從枝頭吹落,沾了兩人滿身。

氛圍重歸安寧美好。

或許應該說, 那男施主的動作看似危險,卻從未真正產生過威脅。

小沙彌年紀尚幼,出家不久,悟道不深。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方恍然大悟。

如此這般,如何不能算天作之合、命定之緣呢?

*

“為何要看他?”

蘭瓔猝不及防地被他再次捆住,他只輕飄飄地問了這樣一句,但她幾乎能從那雙黑沈沈的眼睛寫滿了不高興。

……可真黏人啊。

手腕被他纏著,蘭瓔索性牽住他的手,朝他走近一步。踮起腳尖,壓低聲音道:“我感覺那個人很像蕭元澈,就是在汾和鎮時和褚棠枝一起查案的那位大人!”

當時兩人相處的氛圍怪怪的,說是普通同事,卻又有著逾距的熟稔和親近。蘭瓔暗中觀察過,看蕭元澈分明對褚棠枝殷勤得很,就是褚棠枝不怎麽搭理。

如果那位“常夙”真的是蕭元澈,這才沒與褚棠枝分開多久呢,就跑去哄騙別的姑娘了?

“渣男啊。”蘭瓔不由得低聲嘆了句。

未免認錯,她再扭頭看了看常夙,他戴著一頂鎏金假面,遮住了五官,但還是能看見露出的耳朵和下巴,與蕭元澈完全一致。

身形也差不多,不過蕭元澈平日愛穿寬袖錦袍,形制寬松,這位常夙穿的是束袖袴袍,利落修身,兩者不好比較。

難道蕭元澈有個雙胞胎兄弟?

春鳴沒想起蕭元澈是誰,他根本就沒在意過這麽個人。

只見蘭瓔表情暗含鄙夷,說話的語氣也是嫌棄居多,知曉了她對那男子的態度,定然不是欣賞或喜歡。

“渣男?”他從未聽過這個詞匯。

“就是騙姑娘家感情的壞男人,騙財騙色、虐身虐心的那種,很壞的。”

春鳴恍然大悟,覆讀機似的附和她:“那他可真壞啊。”

“對啊,所以你不能學。”蘭瓔牽著他雙手,神色認真,義正辭嚴。

春鳴點點頭。

然後就松開了捆住蘭瓔手腕的紅絲線,捏住她指尖,抿出一個溫煦的淺笑。

“兩位施主請留步。”

聽見方才那老僧人滄桑的嗓音,蘭瓔還以為是在叫她和春鳴,回頭一看,見他是往崔世萱和常夙那邊徑直走去。

老僧人單掌行禮,隨後摩挲著佛珠,緩緩道:“二位施主郎才女貌,貧僧略觀面相,實乃天賜良緣……”

蘭瓔:“……”

常夙分明戴著面具,哪裏就能看出他的面相了。她就知道,方才老方丈說她和春鳴是什麽“命定之緣”,都是忽悠人的!

“瓔瓔。”

“何必因此難過。”春鳴捏了捏她的指腹,略微傾身,在她耳邊溫和啟唇。

垂落的青絲拂過她耳垂,他的吐息溫熱,“哪有什麽命定。只要我們一直在一起,那便是‘人定勝天’。”

……蘭瓔決定還是不告訴他,她只是覺得差點被忽悠了,並沒有為和他不是“命定之緣”而“難過”。

他想與她“一直在一起”,她很欣慰。

聽老僧人此言,崔世萱和常夙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蘭瓔隨意一瞥,忽地頓住視線。

常夙的腰上,赫然掛著一只槐木牌。

蘭瓔曾見過兩種槐木牌,一種是寧府的,一種是蘇老夫人手裏的,大體相似,但上面刻有不同花紋,應當是指不同的小鬼。

而常夙這只,與蘇老夫人的別無二致。

為何他會有這個槐木牌。

蘭瓔想起在蘇府的最後一晚,那時蘇老夫人摩挲著槐木牌念念叨叨,而春鳴反常地陰晴不定、情緒起落,還偶爾皺眉扶額。

還有那個她醒來後便沒再忘記的夢,那個她變作一只貓、瞧見山谷中被虐殺的孩子們的夢。

他們都被煉成小鬼了麽?

蘇老夫人那只如今在望隱閣手中,她暫時沒辦法、也沒理由取來,可如今出現了第二只,就在常夙身上。

崔世萱似乎對花燈游島很感興趣,哪怕常夙用充滿磁性的聲音,頗為霸道地說了句:“你若喜歡,我每日安排游行給你一人看便是,何必勞累。”

她還是小心睨著他的神色,勾了勾他的掌心。

常夙無奈輕笑,反握住她的手,摩挲揉捏,語氣是說不出的寵溺:“真磨人,你既想去,我定是陪你去的。”

說著,兩人便與老僧人談起明日的安排,小沙彌見蘭瓔一直看著那邊,立即上前勸道:“明日花燈游島需要兩對有情人呢,那對郎才女貌,兩位施主更是佳偶天成……”

將兩人誇了一通,說到底,還是沒放棄邀請蘭瓔和春鳴去送祝福。

蘭瓔心動了。

“我有些想去,”她看向春鳴,“你願意麽?”

“為何?”春鳴低垂眼睫。

方才她還不想去的。

她的心思,變得可真快。

蘭瓔當然不是單純為了這個。

而是去了的話,明日會與崔世萱和常夙登上同一輛花燈車,屆時人多眼雜,可以趁機偷走那槐木牌。

只是她沒法和春鳴解釋,難道要如實告訴他,她做夢看見了他的過去?

他定不會信。

只能做出期待的表情,“就覺得應該挺有趣的,難得能與你體驗一回。”

雖然是糊弄,但蘭瓔感覺自己現在還是挺會拿捏他的,只要說是“與他”一起,無論什麽事他都會說好。

果然,下一瞬便見他點頭,唇角笑意恬淡,“那便一起去罷。”

*

“你再不吃就要化了……”

餛飩攤前,蘭瓔抱著一大碗餛飩,無奈地看向春鳴。

他面前也擺有一碗餛飩,但他沒有吃,而是握著一支糖畫,翻來覆去地看,看不膩似的。

與老方丈約好後,蘭瓔便帶著春鳴離開寺廟,在島上閑逛。

之前答應他買書,所以先去了書肆,挑了幾本適合開蒙的書籍。

買完書時間還早,蘭瓔便在集市上走走停停,一會看雜耍,一會又買小吃解饞。春鳴不怎麽吃東西,但很愛甜食,蘭瓔便牽他去到賣糖畫的小攤子。

“這個很甜,你肯定喜歡。”

說是春鳴肯定喜歡,可蘭瓔伸著脖子看大娘畫龍,那神情比他興奮多了。

前面的快要畫完了,蘭瓔晃了晃與他交握的手,“你想畫什麽?”

四周燈火璀璨,春鳴望著大娘手中威風凜凜、栩栩如生的龍,一時陷入沈思。

“你喜歡貍奴麽?”蘭瓔又問。

想起那個變成貓的夢,她想知道那究竟只是虛幻的夢,還是當真穿回了過去,與他的過去造成了影響。

“特別是那種……雪白雪白的,雖然沾了泥,但還是很可愛的貍奴。”

蘭瓔滿臉期待地看著他,然而他眉眼溫和,十分果斷、肯定地道:“不喜歡。”

“為什麽?”蘭瓔大失所望,他也不怕貓啊,當時還要帶它出去玩呢。

“若沾了泥,那定是很醜的。”他回得認真,看起來不像說謊。

……小貓咪怎樣都不會醜!

蘭瓔寧願相信她不是回到了過去。

“煩請按著她的模樣畫。”蘭瓔正在心裏嘀咕,春鳴朝攤主道。

“哎喲,小姑娘可真漂亮。”大娘看著親密的兩人,樂呵呵地笑。

蘭瓔臉有些紅。

……他也太膩歪了。

大娘手藝高超,很會抓人神態和五官重點,一下就做出個活靈活現的糖人。

由於太像了,蘭瓔還覺得被他舔和咬的話會怪怪的,結果他就這樣一直拿在手裏,不吃,光看。

看了半天,蘭瓔都怕被路人無意間撞壞了,正好入夜,就拉著他去吃餛飩。

餛飩碗中熱氣升騰,白霧氤氳,將糖畫熱化,已經看不出畫的是蘭瓔。

可春鳴還是一直盯著看,哪怕蘭瓔自認為已經能拿捏他了,也沒搞懂他此時究竟在想什麽。

“別看了,真的太醜了。”

鼻子歪了,兩只眼睛黏在一塊,臉型也變得崎嶇不平。

蘭瓔絕對不會承認畫的是她,恨不得幫他吃了。

確實已經辨不出形狀了,無奈之下,春鳴只好停止觀賞,小咬了一口。

確實很甜,是他喜歡的甜膩。

可越是甜,他便越覺得遺憾,輕嘆口氣,“為何它不能一直存在呢?”

蘭瓔聞言有點無語。

“你醒醒,”她捧住他的雙頰,將他的臉掰過來,與他直直對上視線,“我本人一直在這呢,你不是能看我麽?”

正主就在這,還找什麽替身哦。

哪怕是糖人也不行的。

“是麽。”

他眼睫輕顫,烏眸泛著一層薄潤水光,映出她的倒影。聲音輕輕的,像一片羽毛撓在她心口。

蘭瓔本意只是想讓他好好吃飯,然而瞧見他這樣的神色,有那麽一瞬間,她心底劃過一絲難言的心虛。

她真的,會一直在這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